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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高山原也】春风沉醉的夜晚

-架空 不要过分解读

-不上升本人是原则

-BE预警

 

春风街93号住着四户人家,民宅低矮,一户占据一层。

高嘉朗住三楼,每天早上他都定五点半的闹钟,然后麻溜地洗漱套衣服,飞快地跑到楼下早餐摊买豆浆油条豆腐脑,晚几分钟就会排起长队,上学指定会迟到。

“六根油条,两碗豆浆,两碗豆腐脑,打包。”高嘉朗递过去准备好的零钱。

老板叫红姐,具体是哪个“hong”也不知道,大家根据发音给她取了最简单的那个“红”字,她自己也没说过什么。红姐一个人开早餐铺,背后用固定婴儿的那种布条栓着她一岁大的儿子。她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老公因为欠高利贷逃跑了,催债的找不到她老公,就让她代替她老公还钱。

“拿着。”红姐利索地盛好豆浆喝豆腐脑,装成两个袋子递给他。

高嘉朗应了一声“谢谢红姐”,然后转身跑上楼。

进门的时候客厅的指针指向六点,高嘉朗便走向阳台,从窗户口探出脑袋往下瞅,运气,大吼一声:“小也子起床没啊!”

刘也昨天半夜起了夜,没睡好,正在被窝里舒舒服服地做美梦,忽然被楼上传来的一声吼活生生震醒了。他躺在床上让眼睛适应了会儿光,然后慢吞吞地爬起来,穿上拖鞋,走到阳台边儿上。抬头一看,高嘉朗那张脸还晃在窗口,正咬着个油条嚼着。四月份早上的光也不弱了,刘也眯起眼睛,冲高嘉朗扬了扬下巴:“来吧。”

高嘉朗看见他出现,赶忙把手边的袋子拿过来,用晾衣杆勾着吊下去。刘也熟练地从袋子里取出来吃的,放了一张纸币进去,然后轻轻摇了一下杆子,“谢了。”

高嘉朗闻声收回晾衣杆,坐在窗口囫囵吞枣地把早餐吃完了。

高妈高爸都刚醒,在抢占厕所的斗争中高妈凭借挠痒痒一技获胜,率先冲进厕所。高嘉朗已经穿好校服,背上书包,拿着大半杯没喝完的豆浆往门口走。

高爸睡眼惺忪地冲他招呼了一下:“好好上学,路上小心。”转过头敲厕所门,“老婆求你快点

高嘉朗呲了呲牙,打开门下楼了。他刚从一楼门洞里推出自己的自行车,就看见刘也从楼上跑下来,身上只穿了里面的薄毛衣,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往身上套校服外套,书包被他松松垮垮地勾在臂弯,穿个衣服好不麻烦。

高嘉朗收回放在刘也露出的锁骨上的目光,冲他吹了个口哨,然后把自行车推出楼道。

“早上好。”刘也终于穿好了校服,把拉链拉了上去,见高嘉朗已经坐在自行车上,便走过去,熟练地坐在了后座上,接过了高嘉朗的大半杯豆浆。

“走了,别呛着。”高嘉朗提醒了下刘也,脚一蹬骑了出去。

早上六点四十五的街道已经十分热闹,高嘉朗载着刘也的自行车很快被没入川流不息中。春天的风很缓,吹不起少年厚重的校服衣摆。

 

高嘉朗和刘也一同走进了高二四班,在窗边的位子上坐下。刘也坐在高嘉朗的前面,很快就从书包里拿出古诗词的小册子开始背诵。高嘉朗也掏了掏书包,掏出一张没写完的作业卷,便铺在桌子上,一只手拄着脸,另一只手握着笔,不经意地在卷子上点着。

他刚看了一会儿就走神了,视线溜到了身前的人身上,有意无意地盯着对方校服领子和碎发中间那露出的、窄细的一段脖颈看了半天,然后默默想着为什么他的皮肤这么白。

自从文理分班后,两个人成为了前后座,高嘉朗就很少在午休之外的时间里打瞌睡过,似乎刘也身上的每一寸都让他无比好奇,这份好奇甚至超过了睡意。

高嘉朗想,如果有一天自己成为了争分夺秒绝不松懈的好学生,那一定是因为刘也。

刘也浑然不知,继续背自己的《赤壁赋》。

高嘉朗和刘也两个人从小学毕业就开始做邻居,当时高嘉朗家里为了让他上一个好点的初中,买了学区房,因为选的初中太抢手,所以只买到年代有点久的二手房。

高嘉朗被父母领着去每一层打招呼,一楼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,很牙尖,看起来不好相处,口头禅是一个曲了拐歪的“哟”。四楼是一个大学生,文文静静的样子,戴一副眼镜,温和有礼貌。二楼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,很和气地对他们笑,然后去屋里叫来自己的儿子。

两个小孩程式化地互相问好,格式统一。

“你好,我叫高嘉朗。”硬是把一句自我介绍读出了抑扬顿挫。

“你好,我叫刘也。”似乎被急于表现的高嘉朗吓到,刘也细声细气的。

两个人就此相识然后熟悉,刘也嗜睡,高嘉朗自律,因此每天早上都由高嘉朗下楼买早饭,再用晾衣杆吊下去,让刘也多出十分钟的宝贵睡眠时间。而无意间听闻刘也喜欢喝豆浆后,高嘉朗每次都留大半杯给他,佯装不乐意喝豆浆但妈妈逼自己喝掉的样子。

刘也没有自行车,高嘉朗便把后座留给他。每个早上和晚上,刘也在高嘉朗的后座上摇摇晃晃,一边喝豆浆一边看街旁烂熟的风景,就这样来到了第五年。

 

“体活课出去吗?”高嘉朗用笔戳了戳刘也的后背,小声问。

刘也慢吞吞地转过头,想了一下,迟钝地问:“老陈不占课吗?”

高嘉朗嗤笑一声:“学傻了?老陈早上说今天他去别的学校调研。”

刘也“哦”了一声,又想了一会儿,觉得自己很久没有在学校晒过太阳了,便答应一起出去走走。

高嘉朗本来想去和别的班的男生一起打篮球,但是刘也懒得运动,只好陪他在操场上走圈儿。走到第二圈的时候,经过篮球场地,已经有一群男生在那儿了,有个人看见高嘉朗和刘也走过了,突然停下动作,跟其他人说了句什么,然后笑做一团。

刘也低着头走路,并未注意到,高嘉朗皱了皱眉,刚要把头转回来,就看见那个男生往他们这边走了两步,很大声地戏谑道:“诶高嘉朗,怎么开始和小姑娘压马路了?”周围响起哄笑。

刘也闻声抬起头,觉出是在针对自己,又不知道为什么,有些愤怒和不知所措。他眯了眯眼,看见那个男生是分班前和自己一个班里的,迅速在脑海里搜刮了一下,并未想起两人之间的什么交集。

高嘉朗脸色阴沉下来,但又不想搞得太僵,便侧过头对刘也低声道,“不用理,咱们快点走。”

刘也刚要点头,就听见那男生没完没了地又开始喊话:“刘小姐接个球呗?”话音还没落,他已经伸手把篮球掷向刘也,力道不轻。

高嘉朗反应迅速地挡在刘也身前,直接单手挥起来把篮球扣了下来,篮球落在不远处,他直接走过去,狠狠地一脚把篮球踢远。

男生愣了一下,眼神暗下来,咬着牙走过来:“你什么意思?”

高嘉朗不甘示弱地昂起头,“你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。”

男生轻蔑地笑了一下,“我手滑。”

高嘉朗礼貌地冲他点点头:“我脚滑。”

一场战斗。

两个人被拉开的时候都挂不少彩,教导主任闻风而来,当即给两个人开了留校察看处分。

刘也陪高嘉朗去医务室处理伤口,在走廊上,两个人彼此无言。

刘也先开了口:“对不起啊,总给你添麻烦。”

高嘉朗条件反射地顺口回复:“小事小事,我就是看他们不顺眼。”

擦完药之后,高嘉朗借口头晕要躺一会儿,于是获得珍贵的三十分钟医务室病床休息时间,他长吁短叹地躺上去,扬言要睡一觉。

刘也在旁边看了他很久,骗他说脸上的纱布歪了,获得珍贵的、帮高嘉朗正纱布以及手指接触脸部的机会。

两个人都觉得不亏。


刘也大概是从初二开始就了解到自己的性取向,那个时候发现自己对女孩子的腰身和面貌完全不感兴趣,却忍不住地被楼上的同龄人吸引。 

刘也学习很好,所以领悟别的事情的能力也不差。但领悟和接受画不上等号,接受的过程永远煎熬。 

刘也非常珍惜每天在自行车后座的时光,尤其是晚上,路灯昏暗,只有两个人骑着自行车的人影被拉到很长,像是这夜晚里唯一相依的一对儿。这给了他一点两个人在恋爱的错觉和向往,那个时候他是“自由”的,不用自怨自艾,可以接受整个自己。 

但这份时间是有限的、短暂的。 

高嘉朗被留校察看后,他爸爸妈妈气愤又着急,怕他连毕业证都拿不到,四处奔走求爷爷告奶奶找关系,才勉强得到了一个“一个月的观察后如未再犯将酌情减轻处分”的回复。 

高嘉朗永远忘不了,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一丝软弱的爸爸,握着他的手,眼里浮了一点水光,让他好好上学。 

还是这句话,每天早上都会有,却让高嘉朗生出一丝悔意——他突然不知道什么是应该是什么是不应该。 

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,但又必须道歉。所以他要把一个人先轻轻地抛至一旁。 

 

这天早上,两个人像往常一样把自行车推出来准备上学,突然听见头顶一阵猎猎的风声响,高嘉朗和刘也刚抬起头,一道白色的残影飞快地坠落,然后带着“砰”的一声巨响和落地时扬起的尘土,重重地砸在地上。 

寂静。寂静。 

高嘉朗觉得自己突然听不到任何声音,周围似乎有许多人在跑动、尖叫,但自己听不到。他无法控制地让眼神钉在了那具身体上,他躺在地上,很快有血涌出来。 

终于高嘉朗回过神,反应过来刘也在拽他的袖子,他回过头,才发现刘也的脸上全是泪水。他眼睛里有恐惧、惋惜、震惊,和其他一些分辨不出来的东西,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东西,当时并没有听清,很长一段时间过后再想起来,高嘉朗才惊觉,刘也当初好像是在念那人的名字。 

跳楼的是四楼的大学生,楼层并不高,但他很痛。进了医院的ICU里,后来又传闻说变成了半植物人,也有人说是局部瘫痪,众说纷纭了。 

过了一个礼拜,高嘉朗在楼道里碰见陌生面孔,刘也跟着那个陌生男人一起,在搬很多的东西,高嘉朗便上前帮忙。陌生男人道了谢,然后他们一同反回了四楼。 

高嘉朗走进四楼的屋子,东西已经搬了一部分,但不难看出这里曾经的整洁和温馨。 

三个人拿着东西下楼的时候,一楼的女人正站在门口剔牙,似乎是特意等在那里,又特意在陌生男人经过时吐掉了牙签,轻蔑地骂了一句。 

“死同性恋。” 

陌生男人没听到一样,脚步很稳地走下去。 

高嘉朗和刘也再没有见过那个陌生男人,偶尔从碎嘴的邻里邻居那里听得一嘴八卦,说两个男人之间可耻的关系。 

高嘉朗那时候很疑惑,啊?难道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很可耻吗。 

“啊,你晓不晓得,四楼的,被逼死的唉。” 

“真的假的哦?” 

“小点声,我孩子的同事好像跟他一个单位,闹的挺大的当时,不过嘛,同性恋哦,就是做不得人的。” 

“造孽啊……” 

刘也很乖地跟在高嘉朗旁边,等他弄稳车子,便坐上了后座。 

 

安分守己的一个月如同度年,但很快就只剩下两天了,高嘉朗秉承好好做人、认真做事的先进精神,让所有老师都清净了不少。 

高嘉朗正坐在座位上做着物理题,虽然不会,但也认真地抄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公式上去凑数。广播突然响了,通知所有班主任和任课老师到会议室开会,商议期末考试相关事宜。 

老陈匆匆离去。班里骚动起来。 

高嘉朗抄了一会儿公式,觉得很累,便放下笔。刚抬头就发现刘也不在座位上,他没有太在意,换了张卷子抄公式。 

过了十多分钟,刘也还是没有回来。高嘉朗这才觉得奇怪,刘也这样的好学生,争分夺秒地做题,连吃饭都控制在十五分钟以内,一整个课间加十分钟还不够他上厕所的? 

高嘉朗皱了皱眉头,想着是不是生病了,便决心出去找一下他,顺便溜达溜达活动一下。 

他顺着走廊找了一趟,厕所里也没有,办公室里也没有,走到最尽头的钢琴教室时,突然发现开了一条门缝。 

第一次看到这教室开门啊? 

高嘉朗疑惑地上前,然后听见里面窸窣的动静,他以为是有人在练习什么节目,便偷偷地凑到门缝上,眼睛贴了上去。 

接下来的高嘉朗做了要用几乎一辈子来悔过的事情。 

他隐约透过门缝看见了一群人站着,围在一个跌坐在地上的人的旁边,举着手机对着他,似乎在拍什么东西。 

他冲动地把门微微推开,冲里面道,“你们……” 

话音戛然而止,高嘉朗逐渐睁大了眼睛——跌坐在地上的人低着头,看不清面貌,但高嘉朗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自己看了整整五年的人。 

在这一瞬间,他嘲笑自己瞬间拥有了侦探般的敏锐力,能把时局完全看清,地上的刘也,站着的有那天篮球场的男生,也有校长的儿子,还有几个陌生面孔。 

他没有动,把刘也凌乱的衣衫,举着手机、还没把丑陋的笑收回去的校长儿子,困住刘也的其他人,尽收眼底。但脑海里飞速闪过的,有刘也白皙的后颈,有抄着不知所云的物理公式的卷子,有那场篮球场的战斗,有刘也于傍晚坐在自行车座后扯着他校服背诵古诗词,有他爸爸浮出一点水光的、坚毅的眼睛,有坠落后躺在地上的人细碎喊痛。 

他太年轻了,没有时间做出什么衡量,也无法衡量。他只是做出了最简单的举动,因为只剩两天了。小小的肩膀上英雄一样地背负很多。 

高嘉朗看了看仍然低着头的刘也,尽可能用另一种声线小声道:“你们小点声。” 

然后落荒而逃。 

 

小时候高嘉朗喜欢看迪迦奥特曼,觉得千辛万苦打败怪兽的他特别帅,印象最深的是最后一集,全球的人们都为精疲力竭的奥特曼祈祷,这样的荣誉让幼小的高嘉朗兴奋得战栗。 

长大后高嘉朗特别喜欢打篮球,因为他觉得自己在场上驰骋的时候十分满足——啊,我起码在球场上可以称英雄。 

年轻的、幼小的男孩,男孩永远年轻、幼小。 

再后来,刘也没有再去过学校,不久就转学了,家人也跟着搬走了。高嘉朗多此一举地去问扔篮球的那个男生,对方很无所谓地同他讲,校长儿子也觉得放出来不太好,自己看着乐乐就行了,随口让他退学,没想到还真走了。 

高嘉朗忍住怒气,问他缘由。 

男生皱了皱眉头,想了好一会儿,似乎缘由对他来说不重要,捉弄人的要义在于凌驾于别人之上的痛快。 

“他是个同性恋吧。”他撇了撇嘴,“他妈的恶心。恶心不说,同性恋还抢老大女朋友,这他妈不是傻逼吗?不该教训吗?” 

高嘉朗反应过来“老大”是指校长儿子,努力回想,终于想起来很久之前,刘也收到过一封情书,就那样放在他书桌上。高嘉朗趁刘也不在的时候拿过来看了一眼,扫到了女生的名字,觉得眼熟。他没有拆开,左思右想,以不能耽误学霸学习的缘由,把情书扔进了自己的桌肚里。 

后来再没看见过那封情书,高嘉朗也贵人多忘事地抛在了脑后,估计是收拾卷子的时候一起扔垃圾桶了。 

后来的后来,高嘉朗在大学城吃饭的时候看远远地看见过刘也一次,他仿佛没怎么变,瘦瘦小小的,背着个吉他形状的琴包,在拥挤而长的公交车站队伍里排着,其他人都在看手机,只有他抬头看着周围的事物。 

高嘉朗应该是看了很久,久到同行的朋友颇为奇怪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,“看啥呢?” 

高嘉朗回过神来,想了想,不明显地笑了一下,“没什么,看看风景。” 

 

城市刚进入初春,风仍是有些冷,不能让冬天解冻,困着冰下的鱼苦闷游泳,但可以飘向久远的某个或者很多个夜晚。 

年轻的脸庞于春风中沉醉爱恋,然后统统走失。 

 

【完】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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